文/CCS
我是女生,常被早餐店老闆娘叫成帥哥的女生。曾經烏絲垂肩,但自從高二剪斷後,就留不回去了,總是陷入長到某個程度就會心煩意亂、撐不過過渡期跑去剪短的輪迴,其實也不是刻意,純粹覺得短髮挺適合,整理起來也方便,但媽媽顯然不這麼認為。她曾經這樣跟我說:「妳要不要考慮留長?像以前那樣不好嗎?出社會以後也是要留長啊!」我覺得荒唐就駁斥回去了,拿社會刻板印象壓制是叛逆的年紀最不願聽到的理由,但其實能夠理解長輩的想法,大家都是經歷社會洗禮,而我們的社會圖個簡單易辨的二分方式,男生短髮女生長髮,暴力而快速地解決所有複雜問題。
但真正詭異的是,我的母親也不是順從傳統的人,從小到大,她始終頂著瀟灑的男生頭。男人能做的事她也學,甚至發現父親外遇後,一滴眼淚都沒留,拿刀抵著他的脖子叫他簽下離婚協議,扛起所有責任含辛茹苦一路拉拔我長大,十五年晃眼就過去。她是陽剛而堅毅的女人,但她無法套用跟自己一樣的標準在我身上,至少,關於頭髮這點,她尚未放棄關說我重返長髮時代。我可以勇敢,可以跟男孩競爭,但她希望我用既定的陰性形象走上戰場打敗男人。
「吼唷~不一樣啦,我小時候就這樣啊,妳又不是!長頭髮比較好看啦~妳看上次那個姐姐還有對面阿姨不是也都說妳長頭髮比較好看嗎……」
我知道,她脫離不了社會期待或是性別窠臼,即便不強制我,也給我很大的自由度,但她潛意識裡依舊希望我乖乖地順應成熟的大人眼光、當好女孩,最後找個好男人當歸宿。
我想到前任女友在交往初期問過我:「妳想要我叫妳男朋友還是女朋友?」我想都沒想回答了後者。在二元的性別分類下,我從來不曾懷疑自己的女性認定,在路上有人背後呼喊「美女」會下意識轉頭、習慣在家被稱「阿妹」、毫無反抗的穿上屬於女生的紅色運動服,我唯一最輕微的與眾不同就是髮型。
啊!可能跟同性交往是更違反傳統女性形象的行徑。
但可想而知的,母親所擔心而想要改變的窘境,勢必在我生活中發生很多次,短髮讓我在社會裡的定位變得模糊,有關性別的尷尬事蹟累積了一籮筐:在廁所碰到年輕媽媽,對方疑惑地帶著小孩退出廁所確認沒有走錯;教授特別在交作業時問了我「孩子~妳是女生沒錯吧?」;跟著一群平均身高一六五的短髮女生朋友出去玩,結果被開玩笑說「你們發育卡歹喔~卡矮。」往好處想,這些為我在生活中增添許多樂趣。但獨樹一格的短髮的確無形中讓我承擔了部分壓力,有時候一個人走在路上,我會有這樣的想像:無力感由心臟竄上頭皮,從髮根順著不存在的長髮絲向下延展,在一瞬間力量綻放,好似只消幾吋青黛,便能越過生理性別的既定範疇,回歸我所認定的屬性,便能擴增我的自信、坦然的理直氣壯。然,想像歸想像,我依舊頂著我的短髮,享受種種因為反差而創造出來的趣事以及短髮帶來的方便。
我是女生,被社會建構出來的女生,短髮是現階段的我最舒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