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i-mi-mauh-mauh
在遇見一群上身赤裸的女人於社群網站被男人圍剿、凌辱、潑灑仇恨及性慾前,我從未想過組成女人的元素之一能不包含內衣,女人有權力把鋼圈或胸墊從身上剝除,甚至,暴露長期被衣料包裹在最裡層的,乳頭。
未明世事的國中時期,即便模糊的明白這群女人想爭的也就是「平等」(當然,性別運動一直以來想爭取的權益絕對無法如此簡短的以性別兩字概括而論),舉足輕重,以致得脫光上衣淨空肌膚直露奶頭,多大膽,直踩父權社會(即便當初的我對父權根本毫無理解)的大忌,但這份無懼卻直搗內心深處離經叛道的渴望,當時還未長出上空見人的膽識,最大的反叛即丟棄內衣,任由乳首凸出背心(只穿背心代表了14歲國中女生的勇氣極值啊)表面向眾人示意。
——嘿,我不要那個穿起來不舒服的爛東西繼續綁架我了
——於是,無法理解年幼孫女叛逆期在搞什麼名堂的外婆,把衣櫃裡的背心通通包進垃圾桶裡解決。
我與外婆之間的衝突--碰的一聲--在胸罩面前炸開了,同為女人的外婆,心心念念的是孫女在外頭可能遇上「不測」,因為衣服太過暴露,因為自己生下的女兒又產下了女兒,社會裡最令人煩憂、需要時時刻刻保護才能避免碰傷了、被玷汙了的女兒,比起生養男孩,更得提起一萬份心看顧的女兒。
滿頭滿腦「進步價值」的我,卻只感到受傷,到底為什麼要因為這個社會上的男人學不會管束自己的性慾,而選擇控制本該自由長成的女人,滿懷難解的憤怒挫敗,我找上了母親抱怨,卻得到了她語帶遲疑地詢問,要不要購買胸貼?
母親一遍又一遍,字斟句酌,我能感受到她每一句話中所包含的擔憂--你如果因為這樣出事了,我們都會很傷心
─ ─可是我想要的,只是找回跟男性一樣的公平。
我想要像男性一樣,從幼到老,乳頭突出白色制服乃至白色衛衣,都不需要刻意遮掩羞恥,甚至,感到自身價值消亡在他人的眼光下,每一道目光都是削下一塊身為女人的價碼,每一次注視都飽含檢討,為什麼一個女人好端端的不保護自己?
媽,我就只是想逃開這些可悲的、女人必須面對的宿命,
逃開女人被預設應有的樣子、應受到的保護,我想要活成人樣啊!
逃開女人被預設應有的樣子、應受到的保護,我想要活成人樣啊!
「要活得像個人樣啊!」——類似的話語(例如我是為你好)一出現,立刻能回想起《血觀音》裡棠寧對棠真這句臨別囑咐的場景,接著,碰!船就爆炸了。我常常會想,那隱喻的對話不只劇情,當這句話從一個母親口中說出、成為對女兒的囑託,就不會只是單純的電影對白,是人生,大半母親一生希望自己同性(且異姓)的寶貝女兒不要重蹈覆轍的悲劇,要活成人樣———反面則是夫家的奴僕、家庭的奴隸(奴甚至是女字旁果然是女人專屬啊)、得當個「好媽媽」、「好妻子」的枷鎖鐐銬。
我是多想要搔首弄姿恣意擺放自己的手足乳房,都不再害怕任何人有權力、有資格跳到我面前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不檢點,何況侵犯、何況強暴(哪怕我從未在母親的細心叮囑中聽過強暴,我猜想這兩字過於骯髒,難以從口中吐出只能暗喻——如果你「被怎麼樣」了我會擔心會難過)。
可是為什麼,唯獨女人,也只有女人,成為如此萬惡淫亂引人犯罪的禍頭子得被包覆在層層束縛之下,最好再套個貞操帶捆縛下體,這樣一來,處在社會中時刻直面危險的女人,才能受到保障。
卻怎麼都沒想到要消消危險男人的業障只是反過來製造女人生命的路障。
在那之後,我未抗爭到底剪開胸罩,我所做的僅是拋下鋼圈,將運動內衣視為新的依歸,持續挑戰女人受社會約束的界線,長成到18歲未滿時,
我終於接受自己的身體並不該只是色情、引人犯罪的片面詮釋,那之後應該要有更多,不只是捆縛女體,而是解放
──直到走出新的女人路。